【安咎】镜花水月

*江湖剑客设定 两人大概是超越友情和爱情的存在吧

*拿头写的 双…双十一快乐?(bushi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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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必安的名字已经在江湖上传了十多年,人们说他像那天上月水中莲,长伞为剑四海为家,手起刀落便是太平,行走在刀光剑影间却始终一袭白衣胜雪。世间罪恶见了他都心有戚戚,一切私心套用在他身上都难掩违和,但人们还是忍不住向往他。有人讲,王者之位总是孤独,侠者的自由只可用独行来换,过去现在他都是一个人,未来也是如此,不论生死关头还是山水行舟。有人驳,英雄难过美人关,不知哪位女中豪杰能入得了他的眼?亦或是,他在路上会遇到一位无所畏惧的好姑娘,提起裙摆追上去成为他的第一根软肋?


头戴帷帽的谢必安从不去听茶馆里那些带着期冀的闲言碎语,他最爱看新鲜的龙井芽叶在杯中浮浮沉沉。外在的风雨影响不到杯子内的小世界,茶叶与热水彼此温柔地相拥;但当茶水饮尽,杯里便只余一撮迅速变凉的茶叶梗,湿淋淋地躲在杯子底下不再动弹。

他总是坐在小茶馆角落,一手撩起帷帽的轻纱时顺势又遮住了半张脸,轻吹两下茶碗冒出的热气。江湖侠客怎可有软肋?别人也许有,他谢必安绝不会有。风沙黑夜拦不住他的脚步,十几人的长矛也折不断他那柄开闭自如的伞剑,他一往无前破釜沉舟,纵然眉目温柔别人也始终靠近不了他,因为他的步伐太快太坚定,好似从不需要其他人陪。


饮下半壶茶,身边的光线被一个刚落座的老人挡住。谢必安停了动作,给他添了盏茶推过去,那人欲言又止,一碗茶喝得急急像灌白水,似乎是在下什么决心。谢必安轻笑,声音从轻纱下飘出来。

“老先生何事?”

老人放下碗,指了指谢必安身后。

“恕老夫冒昧,少侠身上阴气太重,依老夫看是有冤魂不散,怕是会危及少侠性命啊。”

谢必安回头看了一眼,朝身旁的老者缓缓摇摇头。

“无妨,生死有命。惩恶毕竟也是伤人,我本就不求百年。”

老者还想说些什么,却被他按住手背。他眼见着那团阴气如同长了腿脚,紧跟着谢必安一路出了茶馆,融入晃眼的阳光中,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。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碎银,重重叹了口气。

他认出了谢必安。这位名满天下的少侠看似什么都不在意,原来是因为他已经拥有了在意的全部。可他在意的会害了他,他究竟知不知道?



-2-

时间再向前推十年,那时的谢必安还在山上跟师父练剑。若说他是如今的不败传奇,十年前他却屡屡输给自己的一个师弟。那是个只穿黑衣不爱讲话的孩子,天赋异禀不骄不躁,师门中几乎没人追得上他的轻功,也没人挡得住他凶猛的出招。人人都怕他,只有谢必安愿意敲他的门叫他起床或吃饭,追着他从试剑场踏着竹子一路对打到瀑布下的山泉里。两人练习用的竹剑断了换换了又断,劈劈啪啪惊走半山的鸟儿,衣角上留下蹭了枝桠蹚了泥水的斑驳痕迹,仿似打了一场如何动魄惊心的大战。当一柄竹剑停在对方喉咙前两指处,兄弟俩浑身的戒备和杀气终于散去,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等太阳落山。起初总是师弟赢,但很快就被谢必安打破了压制,所有人都惊讶于这位温和的师兄竟能接住那般致命的招数,包括师弟自己。

“师兄,你像是总能猜到我要做什么。”

“我怎么会有未卜先知之术?或许只是更懂你些。”

师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,他只是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。

“无咎,我不如你。”

“师兄何出此言?我分明打不过师兄。”

谢必安依然摇头,视线越过他落在遥远的天边。他永远不及他,他不够快也不够狠,懂人心又如何,不是每一个对手都像他的傻师弟一样能轻易被他看透。


谢必安的名字第一次在偌大的江湖上留下痕迹时,范无咎已经在他怀中阖上了眼。纵使谢必安生了一双能犀利辨人的眼睛,初入江湖的年轻剑客还是败给了城府深厚的对手。私下里的请求是王侯混战的幌子,兄弟二人赴了约才发现那是一场脱不了身的鸿门宴,进是死,退也是死。谢必安费尽心思周旋开脱,范无咎一言不发地全程抱着剑。他们毕竟是剑客不是政客,众人揭竿而起时还能从宴席上逃离,但那个拉他们下水的人却不允许任何人独活,淬了毒的暗器直逼面门而来。

谢必安从未见过范无咎那样快过。比在山上练功时更快,比生闷气躲出门时更快,眼前的一切纷乱都在分秒间被他的身子挡住。谢必安的一次心跳尚未结束,就被撞进怀里的人惊得浑身血液都失去了温度。

范无咎,你犯什么傻,我有剑!

他看着他满面爬行的鲜血,急得两眼发花耳中轰鸣,甚至听不清自己吼了什么。

师兄太慢了。怀里的人咧了咧嘴,鬓发都已经被染红。我就是师兄的剑,我要做……师兄的剑。


那一年朝堂和江湖都风起云涌,巨变如雨中惊雷一个接着一个。谢必安被迫入朝做俘虏将军,半年后又全身而退隐身江湖,不出两个月皇帝薨逝,与其一派的朝中臣座上宾皆遭血洗,至今无人知晓究竟是何人指使。年末新帝登基,谢必安回到江南,三进三出在当地独霸的门派,竟毫发无损。第二年春,江南赫然出现一个新兴帮派,发展迅速势头强劲,谢必安替其多方拉拢人才,又与百姓为善,终于平衡了此地的江湖势力。新帝派使者召他觐见,使者寻遍江南也没能寻到他,询问街坊,邻居都说他未到春末便背着剑四海为家去了。

那时人人皆道谢少侠智勇双全,定能成一番大事,却没人见到他捧着一个小小的木盒躲进深山里挖土立碑,絮絮叨叨说这一切都是为了你,报仇为你,平安故土为你,没有你的地方不再是家,所以我要走。

从此谢必安始终一个人,但他从未觉得自己是一个人。他有他的剑,那里像是寄宿着范无咎的魂灵,陪着他千山万水走遍。



-3-

“娘,刚才少侠身后那个人怎么不说话?”

“胡说什么,哪里有人?”

刚被谢必安顺手帮助了的一对母子站在自家门口目送他的背影。小男孩努力的伸长胳膊给母亲指“那个人”,母亲疑惑地看了片刻,然后有些紧张地拉着儿子回了屋。

谢必安这一路上没少被人提醒阴气太重之类的话,每一次他都偷偷给人家手里塞些钱,微笑着请他们不要再说。或许是少侠不信这些鬼神之说,或许是他明知如此却一意孤行,旁人也只得摇头叹气,心中祝愿他早日脱离苦海。


这天风清云舒,夜幕高远,月光也明亮。谢必安行至一湾小河旁,发现一座藏匿在丛生杂草间的石桥。这石桥摸上去厚重温凉,隐约还能见些精巧的雕花,但位置实在偏僻,早已无人使用。他拨开杂草站在桥上,宁静的小河中躺着一轮圆月,还有他模糊的身影。他摘下伞剑拆开包裹的布帛,缓缓将伞打开。

刹那间伞骨撑开的声音如同山顶寒钟般盖过了耳边的所有声响,谢必安看见晃动的河水骤然停了一瞬,下一秒河中倒影就多了一人。水中月依然明亮圆润,而自己的影子也不再模糊,仿佛是因为身边人的出现而完整了起来。

“久违了,无咎。”


谢必安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。纵然他名震江湖,百年以后也不过是个传说,人们只当故事唏嘘听听,不再有人将他一生的善恶爱恨记得清楚。唯有一个人把他当作自己的一切,也为了他付出了自己的一切。他永远不及他,永远还不清欠他的东西。

“我们看上去越来越像了,是不是?”

谢必安一手举着伞,弯腰伏在桥边,仔细端详着水面映出的范无咎。还是一袭黑衣,还是不爱讲话,所有的情绪都积在眼中,沉重得快要沉入这小河里去。

“一路奔波辛苦了。没想到做我的剑也这么累吧?”

范无咎看着他,几番欲言又止。谢必安看见他纠结的脸色,又向他的方向靠近了些。

“师父从前说过,心中无我方能行至更高境界,也许我们正是应了这句话。”

范无咎为了谢必安寄宿伞中迟迟不愿走,谢必安为了范无咎折损自己的阳寿供他留在人间。他们心照不宣地不去问对方悔不悔,与其抽刀断水举杯销愁,他们有足够多的默契和信任去合二为一地战斗。谢必安的剑拥有了范无咎的力量和疾速,范无咎的招式融入了谢必安的策略和预判,一人一剑阴阳调和,谁能拦得住?


范无咎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。难得的相见之夜,他们不该执着于过去的决定是否合理。静止的河水像是一面镜子,这头只有撑伞的谢必安,那头却是二人在月下并肩而立,岁月恍然回溯,仿佛已过弱冠的兄弟仍是当年山上肆意飞掠的两只鸟儿。



-4-

茶馆里讲故事的老者意犹未尽地呷了口茶,望着屋外的天光叹气。他所知道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,不知故事里那位少侠如今行至何方,身子可还安好?

靠窗的一张桌上坐着个男孩,脸上稚气未脱,但应是已经开始读书了。他捧着茶杯沉思了一会儿,突然扬声朝老人喊了一句。

“老先生,也许谢少侠是和自己的剑为伴呢!都说侠客的剑是身上最重要的宝贝,书里好多大侠爱剑胜过爱人的!”

茶馆里的人都因他的童言无忌哄笑起来,方才安静听故事的客人都转正身子自行攀谈去了。男孩的母亲捶他的胳膊,有些气恼他的口无遮拦。

“叫你别偷看那些闲书,哪有人会和无血无肉的物什动感情!”


讲故事的老人摇摇头,低头想再去喝茶,发现杯中已经见了底,碧绿的茶叶堆叠在杯底,他皱起眉盯着看。一旁的小二很快凑过来替他添水,夸耀自家供应的龙井是多么优秀的品种。

“这茶叶是不错,”老人晃了晃杯子,底下的茎叶重新漂了起来,“但是也不能没有热水相辅,对吧。”

小二颇为疑惑地点点头,便又被别人招呼过去。老人重新将视线落在屋外,那天意气风发的少年和他的剑就是踏入这样未知的明媚中,与传言中一样走得又快又坚定。自己当时的所谓忠告确实没有必要,他……或者说他们,怎么会和苟活的普通人一样呢?生命的意义于他而言根本就不在长短,而是内容啊。

老人收回目光,笑着叹了口气,然后仔仔细细地去品那杯上好的龙井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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